注意﹗由于政治和經濟的不穩定﹐很多旅客在尚比亞遇到不愉快的經驗﹔所以務必小心﹐對兵士和警察保持低姿態﹐千萬不要作任何會引起嫌疑的事.....
旅逰書上如是說。是些什麼事會引起嫌疑呢?草黃色的衣服﹐寬大的褲子﹐會使他們疑心你是外國軍人﹔拍郵政局﹑火車站﹑政府機關建築的相片﹐可以證明你是間諜﹔千萬不要和人約定在晚上到這些公共地方會頭﹐那麼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因為這是你在籌劃顛覆政府的鐵證。
非洲爛糟糟的國家不少,無知的軍人以軍變篡位當權﹐靠的是一群搖晃槍桿的小玀玀。國家被他們弄得一團污煙瘴氣﹐無法無天﹐民不聊生﹔兵士一人發一支槍以作薪餉,卻發不出子彈來。這一批兵士也只好靠槍桿子自謀生計。他們耀武揚威﹐四方欺詐勒索﹐遊客正是他們的理想對象﹔遇到他們一如秀才碰到兵﹐有理說不清﹐槍桿抵著你,你也管不了裏面有沒有子彈。
好在﹐尚比亞的政治過去幾年來頗有好轉。自1964年正式獨立之後﹐尚比亞一直由總統康達主政﹐內政﹑外交及軍事完全一手包辦。到其律巴把康達趕下臺時,康達已主政二十七年﹐弄得國家經濟破產﹐生靈塗炭;但是居然不打一仗就下了臺省去一場腥風血雨﹐以非洲的政治歷史來說﹐還是一個難得的例外。
非洲最大的維多利亞瀑布,位於辛巴威與尚比亞之間﹐尚比支大河從尚比亞那邊的懸岩垂直下瀉深谷,掀起舖天蓋地的濃厚水氣,被當地人稱爲【如雷轟的雲霧】。從辛巴威看對面的瀑布,不僅要穿雨衣,還難見到瀑布真面目。我們一行四人開一部斯巴魯迷你車,在南非一路露營專程而來看瀑布,果然被淋成落湯雞,而且霧裏看花瀑布沒見到還被轟成了聾子。不到黃河心不死,我們決定到對面的尚比亞去看瀑布。彼此約定要謹言慎行﹐不穿草黃色衣服﹐不用照像機﹐挺而走險進入尚比亞。
這兩個國家以一懸橋相連﹐橫跨在咆哮飛騰的深谷之上。有人在作驚險的彈性跳躍﹐從橋上跳下又被繩子彈回﹐就在濺沫和雲霧裡不停地跳動。引我注目的則是橋上絡繹不絕的行人﹐往辛巴威這邊走去的都空着手﹐往尚比亞那邊走回的則頭頂大包﹐手裡一律兩條麵包;一條麵包要給家人填肚皮,另一條得換錢過日子。聽説至今這條行人隊伍仍然在蠕動,只不過現在是辛巴威人往尚比亞那邊去買麵包。十年風水輪流轉,辛巴威的終身總統穆加比把白人經營的農場一概沒收分給支持他的黑人黨羽,農場再無生產,這曾是南非穀倉的地方已是遍野餓殍;而遷居尚比亞的人努力耕耘,反而提高了當地的農業生產,有麵包賣給辛巴威人了。
過了橋就是入境關口。裡面的官員沒穿制服﹐把我們填好的入境申請看了一眼就說:一人五十圓﹐美金現款!最後的幾個字﹐加重了語氣。
我們早就打聽過入境費是二十圓﹐就問他怎麼會是五十圓﹖他懶得答話﹐也不看我們﹐只用食指往牆上一指。不錯﹐貼的紙上有手寫英文:入境費五十圓美金;你不服氣也沒有辦法。這位先生接過鈔票在我們的護照上蓋了章,那兩百圓美金卻當着旁邊的官員﹐堂而皇之地進入了他的口袋。
後來跟幾個去過尚比亞的和平工作員談起,過關的官員也要一人五十圓﹐她們說沒這麼多錢。沒想到那位官員居然說那麼你們有多少呢﹖三十圓好不好﹖她們沒想到這入境費還可以講價還價的﹐就說只有十圓﹐多了就不去了。最後她們六人以每人十圓入境。而且那六十圓的美金鈔票﹐也在大庭廣眾之下進了那先生的口袋。
這時已是星期五下午五點,我們是最後過関的幾位,手上沒有一文當地的克叉錢幣﹐銀行又已關門﹐所以決定先進李文思登城去看看﹐試換一點當地的鈔票,以便購物和住旅館。
我在地圖上看着這李文思登城﹐憧憬已久。李文思登是十九世紀的探險家﹑醫生﹑和傳教士。被尊稱為二十世紀良心的史懷茲﹐也是受到他啟發成了他的精神繼承者。李文思登終其一生服務此地人民,妻子和幾個孩子都喪生此地﹐他的尸骸運回英國葬在西敏寺﹐心臟卻埋在維多利亞瀑布邊一棵巨大美麗的猴麵包樹下。
李文斯登城位于蠻荒的尚比支河傍。城中心尚存獨立以前英人留下的莊嚴花崗石建築﹐仍是現在的行政機構,之外的地區則像經過戰火和暴民洗掠,商店的門面被燒毀﹐樑柱傾斜殘破焦黑,住宅區的房屋則東倒西歪﹐用破銅爛鐵甚至於硬紙箱搭成﹐與旁邊的垃圾混成一堆。我們繞城一周,到處觀看,就在我們的汽車與路面的大洞奮戰之際,這裏的人好像發現了我們這些外星人,聚集在那兒不動不移地盯着我們呆看。突然有一群人嘴巴大聲咕嚕﹐手臂不斷晃動﹐往我們跑過來…
我們心驚肉跳﹐以為要被暴民搶劫了。 等他們走近來才搞清楚﹐原來是要跟我們換鈔票。我們緊急會議﹐決定不能輕易從事,必須查言觀色在這滿街滿巷的黃牛群中選出幾個誠實可靠的來。最後我們停車在政府機構附近的馬路邊,一擁而上的是三個年輕人﹐我們問﹕一圓美金換多少克叉﹖一位回答三百。我們心中大喜﹐因為旅行書上的比率是一比八﹐雖然銀行的兌換率日日不同﹐但如能達到三百縂是不錯的。我們仍不動聲色地說:太少了﹐內心不免自慚過分殘忍。另一位仁兄猶豫地說你要換多少﹖如果數目大的話﹐我們可以給你一比三百八。我們乾脆獅子大張口說:要換三百美金﹐你最高的比率是什麼﹖他們知道今日遇到了行家﹐退到路邊去開小組會議﹐然後面帶痛苦的神色說﹕好吧﹐我們今天給你們一個優惠,一比四百三﹐在本城你們再也找不到比這更高的了。
我們心有成竹地拿出計算機﹐一圓美金是四百三﹐三百美金就是十二萬九千克叉了﹐簡直是天文數字。然後我們有條不紊地要他們先把克叉交過來﹐等我們三人把鈔票數清了﹐第四人才把手上的美金交過去。計劃周全﹐立刻按步就班進行。他們交過來一大堆嶄新的鈔票﹐都是成百上千的﹐我們從來沒有看過克叉﹐數額都弄不清﹐點得眼花繚亂 --- 突然之間﹐一陣雜亂﹐有人大囔警察來了﹗快逃﹗快逃!這三個人一轟而散﹐我們也馬上離開,開到一個安靜的角落﹐確定沒有警察跟上來這才喘了一口氣﹐同時也發覺手上的美金已被他們一把抓走。 幸好我們堅持他們先交克叉過來﹐手上的克叉總算是拿穩了。我們繼續數鈔票﹐一數再數都只有五萬多 --- 唉呀﹗還是上當了﹗
開車回到原來的地方,一切看來如舊﹐哪有什麼警察﹗再四周一望﹐那三位仁兄仍站在不遠的街頭﹐我們開車過去要錢,他們冷漠地說﹕你們找錯人了﹐我們不是換錢的人﹐去找警察來好了﹗我們愣在那兒﹐哪敢去找警察!突然恍然大悟﹐我們這些自作聰明的茅蘆小子﹐哪是這些黃牛的對手。
大路旁邊的露營公園黑黝黝的,我們不敢住下去。天色已晚﹐這個連路燈都沒有的城一片漆黑;聽説這裏的公共設施完全崩潰,水電的供應都要各家各戶自已去想辦法。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至少還供應水電的旅社,以克叉定價的房價聽來嚇人,而房子卻破爛陳舊。黑胖的櫃檯小姐看到我們猶豫不定﹐趕快說明房價包括豐富的早晚餐﹐晚餐馬上要開席了﹐是有雞有魚有烤小牛肉的自助餐。魚還是從三比支河一早新鮮捉來的。我們飢腸轆轆﹐再無抵抗的能力。
如果牆角掛的大蜘蛛和屋頂爬的壁虎不算的話﹐我們這些枯等晚餐的是餐廳唯一的生物。再回去找那位櫃檯小姐﹐不料她圓眼怒睜地說﹕這兒晚餐都是在八九點以後才吃的﹐尤其是盛大的晚宴。
果然,客人在九時才姍姍遲來﹐服務生也突然現形,拿出一頁油跡斑斑的菜單要我們點菜。我的兒子驚異地問﹕不是說有三道主菜的自助餐嗎﹖服務生神態自如地回答﹕客人數目不夠開自助餐。他離走時又加了一句﹕已有兩年沒開自助餐了。
吞下油膩的冷炸雞後,我們囘到臥室匆匆用冷水冲洗,馬上電就停了。蚊蟲在黑暗的掩護下猛烈空襲,顯然為外來的新鮮口味興奮得發狂。精疲力盡的我們只有用床單從頭到腳緊緊裹住﹐在這潮濕悶熱的夏夜﹐大汗淋漓﹐一夜聆聽蚊蟲大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