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斯大黎加(Costa Rica)的首都聖荷西（San Jose）是個街道擁擠交通堵塞的小城，城內沒有高大建築﹐因為這個國家地震頻繁﹐地盤的移動還在日夜不斷進行。 1911年首都附近發生7.6級大地震﹐大部分的建築物都毀於一旦。地震年年不斷，不少在6-7級以上，2012年的地震又達到7.6級，隨後五個餘震也是有史以來最強烈的。擡頭可見渾圓對稱的波亞斯活火山 (Poas Volcano) 挺立在北方，如陰翳般冷眼垂視首都的居民。 1994年的火山爆發造成嚴重的損失，2014年 火山再度爆發，土石崩和泥沙流如猛獸狂奔而下，覆蓋山林村莊，死了不少人。哥斯大黎加全國的火山如地震一樣繁多，政府當局倒也應對有方，把它們建立成國家公園，反而成了遊客踴躍化災難為鈔票的觀光勝地。
旅行社的人警告我們，身上絕對不能帶護照﹑珠寶和手錶。果然，首都街頭有不少游手好閑的人﹐對遊人虎視眈眈﹐還有流落在此地的美國青年﹐伸手討錢買毒品養癮。怪不得家家戶戶的窗門都有鐵門鐵柱，牆上插著尖銳的鐵絲網，生怕小偷闖進。聖荷西的外國人特多﹐很多中美的難民從薩爾瓦多（El Salvado）﹑哥倫比亞(Colombia)﹑和尼加拉瓜(Nicaragua)等地偷渡而來；他們喜歡順手牽羊﹐特愛扒遊客的錢包。就像美國的富裕吸引拉丁美洲的難民偷渡湧入，哥斯大黎加也受到附近國家的垂愛，也有這頭疼的問題。
真不能小覷這中美洲小國，這個多山脈少平原的國家﹐面積五萬一千平方公里，跟台灣差不多。在地震火山的威脅之下，資源條件又極爲有限，何以能保持長期穩定的民主政治﹑民眾的高教育成就﹑世上最先進的環保政策和高度的人力發展，而成爲中美洲最安定﹑富足和進步的國家呢？該國的識字率高達97%，民眾普遍會説英文；平均壽命79.3歲，比美國還高。新經濟基金（NEF）在2009年把哥斯大黎加列為世上最綠的國家；又在2012年，以健康和快樂的衡量為標準，宣稱哥斯大黎加人是自覺最快樂的人。
聖荷西值得看的東西不多，唯一出眾的是一年到頭悅人氣溫；雖然就在赤道北邊﹐但是海平線四千英尺的高度使之四季如春。城內的國家劇院是遊客必到之處﹐劇院內外金碧輝煌﹐嵌鑲粉紅色的大理石﹐壁畫描繪當地田園面貌。國家博物館位於城邊山坡﹐是過去的軍營，石牆上還留有1948年內戰時的砲彈痕跡 。次年﹐哥國宣布中立﹐從此解除了軍力﹐把所有的軍費都轉移到教育和衛生的發展之上。自從這個石破天驚的大決定﹐人民可以免費上學(包括大學)﹐享受廉價的醫療保障。
博物館內展示考古人文歷史；這塊狹長走廊﹐沒有眩目的古文明。北方的馬雅文化 (Mayan) 建立了高聳的四方塔臺﹐奴役了人民; 南方的印卡文化 (Inca)建立石塊砌置得完美的輝煌宮殿﹐也仰仗人民的苦役。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那些偉大的古蹟後面不知隱藏了多少屍骨？逃避暴政的人由南北兩方而來﹐躲在這個三不管的中空地帶﹐堅決不要再建築甚麼輝功偉業。反正地震頻繁﹐也沒有甚麼可以久存。這樣﹐這個國家的古蹟只有一些用火山石磨成的圓球和圓盤﹐它們的用途至今不明。西班牙征服者顯然沒有把這塊小地方看在眼裡﹐1892 年毫不在乎地讓她獨立了。
導遊教我們一句哥斯大黎加的口頭禪【純淨的生命】(pura vida)，它 的意思因情況而變﹐用得非常廣泛。見到陌生人﹐招呼這麼一句﹐對方一定燦然而笑﹐同樣回你一句——此時的用意是「生命如是豐盛﹐我們都興高彩烈。」當對方服務週到﹐或是啥事做得出色﹐你趁機來此一句﹐對方也會樂於接受你的恭維——意思是「你很棒﹐滿溢生命。」一旦事情做壞了﹐出了差錯﹐當地人也多半聳聳肩膀﹐同樣來一句﹐可是意思就不同了——這是說「沒有甚麼關係嘛！人生就是這麼回事！成敗圓缺不算甚麼！」到要分道揚鑣的時候﹐大家也同樣笑著說【純淨的生命】，祝福彼此人生道途豐盛﹐福祉滿溢。
你看﹐世上還有比這更可愛的詞句嗎？憑一句【純淨的生命】，你可以在此地通行無阻﹐遍交朋友。由此你也可看出該國人特有的精神。他們安居於這個樸實的地方﹐有寬厚的容納力﹐心平氣和而沒有火氣。紐約時代周刊雜誌（The New York Times Magazine）作家佈爾特勒（Dan Buettner）經過15年的調查，發現哥斯大黎加人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他們整日嬉笑，有密切的家族關係，有好友可以依仗，生活平靜而舒適。也就是這樣﹐這小國家成了中美洲的一顆明珠﹐在四周內戰不息、生靈塗炭之際﹐成了一隅和平寧靜的樂土。
哥國多山坡峽谷的地勢﹐炎熱多雨的氣候﹐再加上肥沃的火山土壤﹐造成極佳的耕植環境。咖啡是很早就開始種的作物﹐該國的咖啡品種極佳﹐香郁醉人﹐是咖啡中的上品。到咖啡園走一趟﹐不但可以喝到最好的咖啡﹐還可以上一堂關於咖啡的課。咖啡園上面有高大的珊瑚樹遮陽﹐同時也保護土壤及為土壤增加肥料。聽說在氣候最熱的八九月﹐珊瑚樹盛開﹔可惜我只能想像這個在王維詩中的紅豆相思樹﹐如何紅遍山谷﹐如野火燃燒。
香蕉是後來才開始發展的作物，和咖啡一樣﹐需要大量人工﹐都是僱用有計畫引進的外國移民；他們居住在路旁的小房子﹐有很好的福利。這個國家的失業率不到4%﹐比美國還要低；自己國家的經濟既然穩定﹐對於外國 來的工人也不排斥。在香蕉加工場裡﹐我們驚嘆哥國環保政策的先進﹐香蕉的每一部分都用到﹐連香蕉樹幹都做成香蕉紙﹐剩下的廢物化成堆肥﹐一點都不增加環境的負荷。近年來﹐觀賞植物大量種植。在山坡往往看到有塑膠鋪蓋的田園。這些農作物是賺外匯的第三名，第二名是電腦軟體和電子營造工業，而名列冠軍卻是 ——觀光事業。
觀光事業與環保政策緊密相連﹐供遊人觀賞保持在原始狀態下的動植物﹑茂密的雨林與雲林﹑潔白的沙灘﹑溫暖的海水和彩色的珊瑚礁，以及火山奔騰的熔岩和富礦泉的溫柔之鄉。由太平洋往東和由加勒比海往西吹來的風﹐在沿山脈上昇的時候瀉下大量水分﹐造成濃密的雨林和特殊的自然生態。在雨林野行﹐可看到攀著樹幹跳躍﹑身手敏捷的猴子；爬在樹梢不動的樹懶(sloth)，懶惰得名副其實﹐五天才下來一次上厠所；顏色或是鮮紅﹑深藍，或是碧綠的樹蛙﹐嬌小玲瓏﹐有的皮膚卻帶有劇毒；蝴蝶在森林裡自由翩飛﹐如在空中飄流的花朵；樹叢裡有各種熱帶鳥在飛翔﹐綠色的鸚鵡成群高聲嚎叫。我們坐空中纜車﹐在雨水淋漓的雨林裡滑行。樹梢如一片龐大無邊的綠海﹐團團樹花如浮沉在海洋中的紫紅島嶼。樹林下層的植物用其獨特的方法競爭生存﹐爭取罕有的陽光。在一座橋樑的下面﹐我們數到二十八條鱷魚﹐有的躺在沙灘曬太陽﹐有些浮在河裡﹐只露出一個鼻尖。在聖拉斐爾河(San Rafael) 邊的樹叢裡﹐綠色﹑金色﹑棕色和紅色的大蜥蝪爬滿一樹，懶洋洋地吃遊人丟給它們的水果。
雲林位於地勢最高的山頂上﹐是東來西進的風上昇到此終於相會的地方。風帶來的水分一路已經瀉盡﹐這兒沒有雨﹐只有長年不斷的氤氳山嵐。雲林的樹都長了細長柔軟的苔蘚鬍子﹐頭上頂著有吱呀小鳥的窩巢，樹枝上搭著些託生而不是寄生的植物，這些包括蘭花的植物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只靠空氣和霧靄為生。我們也浮騰在雲霧裡﹐尋找山中的仙子。只知身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沿著加勒比海的海岸線﹐是巨大的綠海龜每年定期歸來產卵的地方。一百年前﹐綠海龜數目繁盛一如當年滿佈北美原野的水牛﹐由於沙灘過度開發﹐海龜和蛋被人類掠奪﹐現在它們已面臨生存危亡的邊緣。在1974年間﹐阿其卡爾博士 (Archie Carr) 在此研究綠海龜﹐為它們數字急遽地減少而向全世界發出警報；當時的總統立刻訂立保護烏龜的法令。如今﹐綠海龜的數字已經回升﹐這個地方也成了遊客必訪之地。當地人均加入旅遊事業﹐參加烏龜的保育工作。他們親身了解﹐活的烏龜帶給他們的財富，遠比殺烏龜取其卵要多。該國的學校從幼稚園就開始教導環保的重要性，保育是融合在所有學科內的中心思想。政府並訂立週詳的政策﹐一方面禁止砍伐森林﹐另一面大舉種植林木﹐並劃分出全國四分之一的土地作為國家公園。在今日的世界上﹐哥斯大黎加的確是環保的先鋒。
在兩週回歸自然的旅途中﹐當地人不斷向對我們微笑招呼﹐正逢學校放寒假的學童﹐更是喜歡跟我們嘻笑搭訕。我們也用【純淨的生命】回敬這些淳樸可愛的人﹐祝他們永遠保持純淨的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