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米比亞野生動物

  • 2018年05月17日 到18日

埃托沙鹽湖(Etosha Pan)是塊低平的沙地,位於納米比亞國北部,雨季來時北部安哥拉的河流瀉入,一夕之間可成五千平方公里的汪洋大湖。只是這是喀拉哈里沙漠之北,氣候炎熱而乾燥,水來得快也乾得快,湖底長年只有白色的鹼粉。難以相信,一億兩百萬年前這兒曾是深淵廣闊的淡水湖,今日這個不適合人類生存的地域被規畫為動物保護區。

在動物園裡,動物們被關在鐵柵內供人觀賞,而野生動物園內的動物則來去自如,關在鐵箱鐵欄裡的不是動物,是遊客。我們開車進入埃托沙的南門,南半球的冬天仍然炎熱,頭頂的火球往北方傾斜,這是當地的旱季,看不到任何草料,偶爾有幾棵象徵非洲的阿卡西亞樹(Acacia)孤立在平坦的沙地上,蒼勁的枝杈多刺,羽狀的葉片細小,撒下稀薄的影子勉強給野獸遮蔭。有些樹上掛著橢圓形的手袋,是紡織鳥(Weaver Bird)用草皮編織的窩,此時不見這些黃色鳥兒含著草葉成群飛舞在清晨的長空,只因牠們已隨水草遷移。再往前開,地下滿佈折斷的枝條和暴露的樹根,好像前不久曾有坦克車過境。這是大象的領域,你可以看到地上的足跡和糞便,糞便中夾帶著未消化的尖刺和樹枝。

一隻巨大公象出現在叢林的空隙,牠繼續吃牠的樹枝,只用眼睛斜斜地溜了我們一眼。這隻象顯然年事已高,象牙殘破。所有的象一旦衰老,即遠離象群自己慢慢死去,死因通常是牙齒磨損再也無法咀嚼粗糙的食物。不久象群也出現了,為首的母象看到我們發出尖叫警惕大家,幾隻未成年的小象圍護在中間,聽命而行。象群是有組織有紀律的母系社會,彼此之間感情深厚。象的壽命可高達六、七十歲,牠們記憶力好,感情豐富,能意識到死亡,會為逝去的同伴悲痛。如果說靈魂是一種了解生死的意識,那麼象很可能也有幾分靈性。象懷胎二十二月,小象要七、八年才能長到少年,受到母象集體地愛護和教育。象群如壯大的行列,總是吹鑼打鼓浩浩蕩蕩而來,如果碰到有小寶寶的母象,或者牠們脾氣不好的時候,牠們會向你衝擊,連汽車都可毀壞。

非洲象經過的地方樹倒枝殘,破壞無遺,所以牠們需要廣大的地域才能生存,與其他也需要空間的動物常發生尖銳的衝突。歷年來,非洲象的數目劇減,有絕種之憂。然而人與自然的關係微妙而複雜,一些用意甚佳的保育措施有時反造成反效果。以埃托沙為例,在1950年境內只有五十至六十隻象,為了保護大象開鑿了很多新水洞,再加上象牙的禁運和非法屠象的控制,象的數目在三十年增加五十倍。不幸當時正逢上世紀最嚴重的乾旱,三千隻象對環境的破壞害得別的飛禽走獸無法生存,逼得管理員不得不毀滅三分之一的象群。到今天,象群數目約在兩千(旱季時)到七百(雨季時象群遷到公園外)之間,別的動物也漸漸增加,只是樹木草料都比以往少了很多,正像今天地球上很多地方,沙漠不斷擴大,綠野一去不回。

野生動物園和一般動物園不同,動物園的動物擺在那兒給你看,你只要對著名牌找就對了。很多野生動物卻是「日出而息日入而作」,與遊客的時辰對不上。即使是日間出沒的動物,也不會在路邊等著和你見面,所以遊覽必需要有耐心,也正因如此,我相信野生動物園安排了各種羚羊充當歡迎委員會成員。每當你感到動物太少而不值票價時,就有一群羚羊站在路邊歡迎你,給你加油打氣。

跳羊是到處可見的歡迎委員會

非洲原野的草食性羚羊種類眾多,跳羚(Springbok)是其中最普遍的一種,牠比另一種相貌相近的羚羊(Impala)略小,眼睛圓而大,羊角纖細,靈活的耳朵和尾巴不斷地搖擺趕蚊蠅。牠們集中在埃托沙鹽湖旁的平原上,是食肉獸的目標,也是食物鏈的低層。牠們驚動起來或是彼此嬉戲時,愛做一連串直著腿的跳躍,因而得名。跳羚活潑可愛,確是歡迎委員的好人選,野生動物園的友善大使。

跳羊名符其實地平地高躍

條紋羚羊(Kudu)高大健壯,是動物界的跳高冠軍,可以輕而易舉地跳過2.5公尺的欄杆。雄性有一對長達二公尺如螺絲扭轉的角,棕色的體軀巨大,背上有個單峰凸物,牠挺立在非洲的原野,如羚羊中的國王。雌性是羚羊中唯一沒有角的母羊,大而柔軟的耳朵周圍有一圈白毛,眼睛明亮警惕,臉正中有一道細白橫線,頗有皇后之風。

非洲的象年齡很長,也具有智慧

南非劍羚(Gemsbok or Oryx)顯然是羚羊中的貴族,雄雌都有一對長達到1.5公尺的V字形直角,從斜面看去,銳利如劍的兩角重疊為一,這就是傳說中的獨角獸(Unicorn)。南非劍羚高貴英挺,劍角聳立,圓耳外張,臉上黑白相間,淺褐色的身體有黑色的點綴,牠是納米比亞國的象徵和標記,印在百元鈔票之上;而充當歡迎委員的跳羚身價低一些,只能印在十元鈔票上。

順著埃托沙鹽湖的沙路前進,突然看到兩隻母獅正在合擊一隻南非劍羚(狩獵的都是母獅,公獅只等著吃現成的)。這隻南非劍羚大概上了年紀正在單獨流浪,雖老卻經驗豐富,低頭用銳利的角對著獅子。母獅失去突襲的機會,不敢去試那一對尖角,只是繞著圈子尋找防備的空隙。天上已盤繞著一群專吃腐屍的禿鷹(Vulture),把賭注下在獅子那邊,耐心地等候殘羹。母獅漸漸累了,打了幾個不耐煩的哈欠,伸了伸懶腰,乾脆躺下來,這幕拉鋸戰就得長時間拖下去了。獅子在那兒躺了大半個時辰,才慵懶地退回近處的叢林,像魔術般一晃就不見了,南非劍羚這才坐下來,在沙地上喘息。

可見號稱百獸之王的獅子不一定所向無敵,並不是每次出師皆得勝。當然,這一齣戲還沒有完,不管我們看不看得到,自然界的戲劇不斷演出。天黑之後獅子還會回來,南非劍羚也許會趁黑溜走,也許溜不了,禿鷹總是在旁等待,叫起來像哭嚎的鬣狗(Hyena),也會來趁火打劫。今夜這兒將有好戲上場。

牛羚(Wildebeest)是羚羊家族的嬉皮,頂著一頭黑黝黝長毛,不修邊幅,令人產生要幫牠剪髮或逼牠去洗澡的衝動。紅牛羚是深褐色而藍牛羚是紫藍色,兩者都是龐然大物,自頭頂沿著背脊長毛一直拖到前腰。不像別的羚羊驢馬仰首直挺,牠們老是垂首駝背,腹側上又有一些像皺紋的深色直紋,看來十分古老襤褸,好像是從史前時代的石壁塗畫中走出來的。牛羚本是成群結隊隨季節而遷移的動物,在東非的塞倫蓋提草原(Serengeti)遷移起來,如千軍萬馬,大地雷轟,灰塵蓋野,至為壯觀。

斑馬老是混在牛羚附近,像是畫了臉譜、塞滿棉花的玩具馬。牠們像孩子般擠在一起,總是你踢我咬,你追我逃,彼此吵鬧不停。想來一定是這樣,所以斑馬從來未被人類馴服,所有用牠們拉車或騎載的嘗試從沒成功。也好,讓牠們留下一個自由之身,繼續在非洲原野嬉戲爭吵。

斑馬愛動,不容易找到她們靜下來可以拍照的機會
獅子有保護色,走進叢林就難得看到了

任何人為的措施,對大自然都難免有長遠的影響。埃托沙國家公園在1960時代,建築了八百五十公里的圍牆以保護附近牧場的牛馬家畜,因為野生動物對炭疽病(anthrax)有抗性,但會把細菌傳染給沒有抵抗性的家畜。牛羚和斑馬本是隨季節遷移的大群食草獸,在乾季必須往有水草的地方移動。這道圍牆堵住了牠們遷移的路途,害得幾千匹牛羚和斑馬飢渴病死;如今牠們已適應了不遷移的生活,但是牠們的的數目始終未復原,只有原來的十分之一和四分之一。倒是靠牠們為生的獅子在這段時間內增加了兩三倍,以至於管理人員不得不轉過來殺死過剩的獅子。

水牛愛群居,聚在一起是你宏大

往東開去,看到木盤里(Popani)樹叢,它的葉子如蝶翼成對,樹蔭給飛禽走獸庇蔭,春天的時候毛蟲專愛吃它的葉子,而這毛蟲也是鳥獸和當地人的美食。在此旱季,木盤里的葉片發出棕紅的顏色,給這沙漠增加了點點難得的彩色。樹叢上面露出長頸鹿可愛的臉,原來牠們正躲藏在樹後好奇地偷看我們。長頸鹿可達五公尺高,牠們纖細修長,大眼睛有長睫毛遮攔,披一身褐色紋斑。兩隻小寶寶本來在外面跑,看到我們的車停下來,也馬上跑到樹叢躲起來,只是牠們的耳朵和茸角在樹頂伸出,把牠們的藏身祕密無意地洩露出來。

長頸鹿是原野的詩人,牠們頭頂上的茸角有圓形的終端,像是詩人的桂冠。當長頸鹿在樹林踽踽獨行,飄逸出俗,我深信錦繡的詩篇會隨著棕紅的落葉飄下來。詩人和藝術家為了討生活往往必須兼個差事,長頸鹿的工作是剪樹師。無論是多刺的阿克西亞或是蝶葉的木盤里,都被牠們修剪成美麗的雕塑品,所以這些樹木才能在非洲的黃昏裡映下它們如傘的側影,陪襯非洲落日的艷紅。

長頸鹿像是桂冠詩人般優雅

我們在埃托沙鹽湖保護區遊覽四天,看到的動物飛鳥多不可數;譬如在沙丘挺直不動、一早起來朝拜太陽的狐獴(Meerkat);會跟人討食物的狒狒(Baboon),身上還背著小狒狒;犀鳥(Hornbill)的嘴喙堅大如牛角,顏色鮮黃,是不會飛只會跑路的大鳥。麂羚(Duiker)是如狗般大小的羚羊,犬羚(Dik-Dik)比牠更小的一號,牠們是最小的羚羊,而伊蘭羚半(Eland)是非洲最大的羚羊,數目不多也不常見到,長得像是巨大的牛;鴕鳥(Ostrich)也是不會飛的鳥,但也不會如傳說般把頭埋在沙裡。鴕鳥媽媽後面常跟著一串小鴕鳥,是一群剛開始學步的小寶寶。疣豬(Warthog)到處可見,在原野橫衝直撞,尾巴直直豎起,咕咕有聲,一如舉旗吶喊的小兵。

在深沉的夜晚裡,我們在營地旁的水洞看到罕見的黑犀牛,牠巨大笨重披盔戴甲像是武士,眼睛細小視覺不好,主要是靠嗅覺和聽覺來察覺敵人。牠們鼻子正中有兩隻上下排列的角,當犀牛仰首直視時,好像只有一隻。就是這尖角,害得牠們幾乎絕種。人其實是自然生態最大的破壞者,為了迷信犀牛的角可治病和壯陽,有人用比黃金還要高的價錢來買它。其實犀牛角連接在犀牛的頭皮上是頭髮纖維壓縮而成,而不像大多數動物的骨質角是連接在頭上的骨頭。所以想起來也可笑,那些花了高價的人,吃的不過是犀牛的毛髮。

犀牛很難見到,因爲人類貪婪它們的角,已經快絕種了

整個非洲的黑犀牛如今也只有二萬四千頭,再過一百年,也許犀牛便成為只是歷史上的名字。有天我們會發現,這地球上大部分動植物都已被我們破壞無遺,到那時人類還能生存嗎?即使人類還能生存,沒有動物植物的世界是多麼寂寞,又是多麼悲哀!

Comments are closed.